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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清:围炉煮茶的现代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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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文为第六届“我与茶道”优秀征文一等奖作品,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茶道哲学研究所研究员、江西九江学院文学院教授。感谢作者的大力支持!

 王雅清

春深处,茶香弥漫,进入2023年,上上下下突然产生了一种关于美感和时尚的茶生活:围炉煮茶。

生活在海南的田君是同学中独立特行的人,他吃饭餐具用不锈钢盆,喝茶也是一个分不清颜色和质地的大罐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有分到海南的几个名额,一直向往诗和远方的我也曾经心动过,海南大开发,文革中读过的小说《西沙儿女》是最早关乎大海的文学想象的蓝本,这本小说的主题,三忠于四无限的创作背景年少看不懂,但小说中碧海蓝天的壮阔,椰林沙滩的美景,种下了大海生活的美好印象。真的令人心动过,然而,1988年,海南几乎还是个莽荒之地,建设一个新海口,想想又是二十年的不确定。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回了云南。

田君在海南先当老师,跳到公安队伍,曾经有同学说他斜挎一只枪,裤脚一边高一边矮,开着一个警用边三轮在海口大街上耀武扬威。挎枪之说不可信,毕竟我们伟大的祖国在49年以后就风平浪静,连动物都不准成精了,何况坏人。田君在海口过了几年好威风的日子,突然有一天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会违背自己的初心,索然无味,于是在如日中天的时候毅然辞职下海,卖房子,据说赚了很多钱,又在某一年把房子全部清盘,再后来生了二胎小米,那是生二胎要开除公职的年代哦,他跳出体制外不差钱自然不在话下,再后来陪女儿玩,玩成了海南著名的亲子户外俱乐部,天天带着一群孩子和家长玩泥巴过家家,返璞归真玩起童年在贵州偏远乡村玩的游戏 居然玩成了气候。可以说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他一直把发财的节奏踩的准准的。发财固然是发财,田君依然用不锈钢盆大块吃肉大碗喝茶,我看他在同学群里晒美食盆,忍无可忍,叫我景德镇的学生给他找了几个大号猪油缸喝茶,倒也配得上田君的快意人生。总而言之,田君同学豪迈奔放,不是那种翘兰花指捏着嗓子说话的人。

身处海南特区,自然深得风气之先,年初的时候,田君在同学群里晒了一个围炉煮茶的活动,他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孔武大汉,憋屈地坐在砖头搭的曲水流觞的茶台边煞有介事的围炉煮茶,在海南的溽热的气候里围炉煮茶,把我笑得肚子疼。

之后“围炉煮茶”种休闲方式,在祖国大地上遍地开花。如果究其源头,据说源自云南的“火塘烤茶”,我们滇西叫“罐罐茶”。在滇西少数民族地区,山高林密,早晚温差很大,山区人民靠屋中的火塘取暖煮饭煨茶,火塘里火经年不熄,火塘是全家中心。耄耋老人不出去干活,从早到晚蜷缩在火塘边,用长长的烟锅抽着旱烟,煮茶烧洋芋,在火塘里烤粑粑,火塘上炖着一锅包谷稀饭,条件好的有点腊肉骨头,用盐巴舂点青辣椒就是蔬菜,有点水豆豉,拌上各种野菜,鱼腥草,水香菜,蔷薇花嫩尖尖,就是最好的下饭菜,要是有点包谷酒,那更是人间美味。下酒菜也是玉米,把玉米粒放进火塘灰里爆成玉米花,就是最奢侈的下酒菜。日子一天天在火塘的烟火中溜走,生在火塘边,死也死在火塘边。火塘的火终年不熄,被视为神灵之所在。小孩和女子从小被教育不能跨过火塘,生活在泸沽湖边的摩梭人更是把火塘视为火神之所在,火塘是家庭生活的中心,敬神、吃饭、待客、聊天、出生、死亡、做法事等都要在火塘边进行。在火塘边不能说脏话,不能往火塘里吐痰,不能随意拨动火塘里的柴火,这种习俗在当地少数民族中广泛存在。如果火熄灭了,当地人用打火石取火,远古燧人氏的那套技艺,完整地保留着。打火石一般藏在男性家长身上,用布包着的石头贴身存放,主人拿出石头咔嚓咔嚓地耐心敲打,直到火花四溅引燃一种草做的火草棉,冒出烟,赶紧塞进松毛里,鼓着腮帮子死命吹,烟越来越大,引起火,我最喜欢看那些老头子打火,在卡卡卡的打火声,等待着那个见证奇迹的时刻降临。

火塘里烧着大树干或者树根,我们叫“柴疙瘩”,质地坚硬特别耐烧,烟熏火燎地可以烧一天,作为一个在滇西长大的人,围坐火炉,是冬日消遣长夜的最好方式。小时候,家家没有多少厚衣服,早上去上学,一人拎一个用破盆子做的火炉,在寒风凛冽中缩着脖子,到学校,先把火盆甩得像风火轮,抡圆了火炭不会掉出来。会这种绝技的人会收到一片艳羡的目光,我一直害怕火炭会掉下来落我脖子上,只敢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死命地吹,所以常常生不着火,倒霉的会遇到霸凌的男同学,不止一次被抢走火炭,生不起火上午只有挨冻了。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我挨个质问男同学当年有没有抢过我的火炭?把他们问得一脸懵。可能他们也没有想到孩童时代的调皮让我一直记仇那么多年吧。小火盆烧起来,课堂上每个人骑在火盆上,调皮的同学拿玉米,蚕豆,土豆埋在灰里,奢侈点的拿点香肠,边上课边烤,食物的香味传出来,大家直咽口水。

就算是平坝里的人家,白天不生火,夜里也要生起一个火盆,一家人围坐火盆的时候,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年代,父母子女围坐一起,火盆上烧着开水,茶壶不断地冒着白气,爸爸的茶缸子是浓浓的茶,全家人都抢过来喝,冬天离过年近了,烧洋芋,烤饵块,烤糍粑,蘸豆腐乳,喝浓茶,跟今天的围炉煮茶是一样一样的。如果是山里,火塘更是一年四季不熄,是全家人的生活中心。那种样式的围炉煮茶,一点都不浪漫,充满了烟火气,也写满了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人们的不易与艰辛。

而在我记忆中的围炉烤茶,是与我父母的人生叙述和想象交织在一起的。对我成长影响最大的人应该是我的父母,我妈虽然垂垂老矣,依然是一个漂亮的老太太,高鼻深目,皮肤白皙,能歌善舞,当年她是唱着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到边疆去的歌,背着行李,步行到横断山三江并流腹地怒江兰坪工作的。而他们的家乡鹤庆,是一个滇西盆地,有着迷人的风光。田园广阔,风光秀美,高原水乡,荷塘秀色遍布其间,境内龙潭洞穴星罗棋布,湖海河流纵横交错,即使在今天,这里依然有最碧蓝干净的天,有最纯净的水,有最变幻多姿的云,还有挽着手巾、服饰漂亮的白族少女。

千亩良田、万亩荷花,稻子成熟,一片金黄,每年七月,荷花竞相盛开,亭亭玉立。是一个美到没有朋友的极致福地。鹤庆还是文献名邦,早在元朝时期,庙学、社学、义学、书院已遍布境内,文庙和书院的兴盛,使之成为滇西儒学的重镇,被徐霞客赞誉为 “文庙宏整,甲于滇中”。明清两代改土归流,大量汉人移民鹤庆,深受汉族中原文化的影响,鹤庆因此成为美食天堂,时至今日,鹤庆民间宴席制作精良,烹调方式多样,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即使是农村的宴席,也精致无比,丝毫不亚于五星级的酒店。

我的父亲师范毕业被分配到碧江的崇山峻岭之中,这个生活在小康之家的独生子、从小享受棋琴书画富人生活的他,在他的青年时期,每个学期两次往返于怒江到县里开会乘坐溜索的经历是极端痛苦的的煎熬。从歌诗唱和、煎炒炸涮烧煮炖的文明世界到刀耕火种,火塘围炉煮茶及溜索煎熬,每一天都是人生的巨大考验。

因为刚刚解放的怒江,翻山越岭过江只能坐溜索。溜索这种渡河工具,中国古代称为撞,过江的绳索有牦牛毛绳、藤编绳等。过渡者将竹、木制作的溜梆,吊在绳索上,借助于绳索的倾斜度,人由高向低溜过河谷。主要使用者是怒族人和秘鲁安第斯山的印第安人,现在的怒江大峡谷,溜索已经成为了一种勇敢者游戏,脚下是咆哮翻滚的怒江水,耳边呼啸的风,牦毛绳和藤条绳已经换成了钢丝绳,木制的溜梆已经被铁制的吊篮取代,不需要再用双手紧紧地固定着溜梆、防止倾覆避免挂着人的绳子摩擦断裂坠入江河的危险不复存在。

生活在高山峻岭中的怒族人傈僳族人,住的是千只脚落地的竹楼,家家夜不闭户,门不上锁(也没有门),屋子中间是一个常年烟火不断的火塘,烧吃洋芋煨吃茶,所有的食物都是烧,当地有一个笑话,一个少数民族青年到汉族地方,骗了一个媳妇回来,他说我们那里住的是黄金屋,吃饭还要三吹三打,特别好。于是来到了怒江,住的是茅草铺的竹楼,可不就是黄金屋?令人期待的三吹三打是什么呢?做饭没有锅,把玉米面捏的饼放在火塘里烤,烤熟了不就沾了灶灰吗,得用嘴噗噗噗的吹,因为烫,还得左右手相互换着拍打。可不就是三吹三打?少数民族的乐观和幽默感固然令人赞叹,然而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却显而易见。

那种围炉烤茶既能提供食物饮料,又能抵御横断山区夜里的寒冷,祖祖辈辈守着一个火塘,一个小罐子,从一块粗得不能再粗的茶砖上掰一小块,放在火塘上烤得焦香,再注入开水,水与火的相撞击,立马发出雷鸣般的嘶响,茶汤即刻沸腾,一团白气盖过了老树疙瘩的烟气,遮住了泡茶人的面容,茶汤欢快地沸腾,茶多酚的白沫把沁人心脾的茶香送入每一个人的鼻孔,白日的辛苦劳作,一天的疲惫,随着一口热茶的下肚,立马烟消云散。五十年代的山区人民,生存的艰难和贫困程度超乎想象,唯有火塘才是人生温暖之所系。

我爸爸说他第一次到怒族人家,别人拿给他一个玉米,一双筷子,言语不通,说“噗噗噗”,我爸只好把整个玉米放在火边烤,惹得怒族群众哈哈大笑,原来是要把玉米粒摘下来埋在热灰里炸玉米花,玉米受热后爆花的声音是“噗噗噗”。鹤庆食俗,视烧烤食物为野蛮生活,我跟父亲去本地人家做杀猪客,一口猪杀掉,全村人烧起篝火,割下猪肉,撒上盐,在炭火上烤,香气扑鼻,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烧烤,五岁不到,烧肉被我视为人间美味。回到家叫我妈烧肉吃,我妈鄙视我是野蛮人。

父母依然两地工作,他们的距离从隔两条江一座山:怒江、澜沧江和碧罗雪山,变成了隔一条江、澜沧江,虽然依然不通公路,往返要走几个小时。我有记忆的时候,澜沧江上已经架起了铁索桥,往返可以不用坐溜索。我爸爸周日下午带着他的信鸽去学校,到学校就把鸽子放走,我妈看到回来的鸽子就说你爸爸到学校了。小时候我爸那些学生背着我多次走过那条江,给我摸过许多鸟的蛋,吃过很多烤鸟肉。我曾经问我的学生,你们看到天上飞过一只鸟的时候想的啥?学生说美丽,浪漫,自由,我告诉他们,我小时候看到一只鸟就是“空中飞过一坨肉”。学生们先是惊愕后是哄笑。在此向那些我吃过的鸟蛋和鸟肉们致歉。稍大一点,夜晚陪我爸打着手电筒,耳边听着江风的轰鸣,在树林里夜行动物逡巡的绿眼珠和嚎叫声里穿过山林去学校,我们手里的电筒光足已吓得动物不敢靠近。白天的山路上会遇到打猎的猎人,有一次我们围观了一个猎人猎杀了一头什么动物,到家以后,猎人送来了一块两人份的肉,当地淳朴的民风是见者有份,猎物是大自然的馈赠,每个人遇到了都有份,即使是孩子。父母的生活依然艰苦但不缺浪漫,我爸高超的烹调手艺。在那个阶级斗争天天讲的岁月,边疆少数民族的淳厚和善良,也让我家度过了一段至今回味起来依然十分美好的人生岁月。

但我记得我父亲生前跟我们讲过的每次坐完溜索就会庆幸自己又可以活半年的小欣喜,我品出了他的浓厚的悲哀,也读懂他当年的伤痛和恐惧,现在回望他的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不幸与无可奈何。就算天天有围炉煮茶的生活,也不应该有当下围炉煮茶的惬意。毕竟人不应该生活在恐惧中,童年的无忧无虑安宁富足与当下的恐惧和艰难,加之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确实有点太残忍。而且除了恶劣的自然条件,当年的碧江,毗邻缅甸,流窜到缅甸的蒋军残部还时常准备反攻大陆过境骚扰,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的汉人老师,共产党的基层组织的干部,被杀被砍当属常态,紧张的时候,我爸是跟着剿匪的部队四处转移的。直到我军过境作战把蒋军残部赶到金三角地区,边境才安宁下来。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出生长大,借助高考,离开了必须按着帽子仰视都看不到山顶的横断山,一旦有了自由选择的机会,那种围炉煮茶的火塘就成了我们希望逃离的生活。

云南的围炉烤茶,与云南独特的高原气候和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息息相关,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田君的围炉煮茶与当年横断山区的少数民族的火塘烤茶看似同出一辙,仔细品品,倒也显出了海南的不同凡响。毕竟海南又热又潮,没有需要围炉煮茶的自然条件,更没想到的是2022年,新冠还在肆虐,户户都阳过后,我们小时候玩过的火塘烤茶就突然在大街小巷流行起来。围炉已经成为了许多年轻人的时尚,穿着汉服,翘着兰花指,曲水流觞的台子边煞有介事地摆着各种茶点,地瓜土豆馒头片,能烤的土家伙,下里巴人的玩意儿突然就与高大上的雅致的茶挂上了钩,那些着汉服,仙气飘飘的帅哥靓女,还有大抵是各种级别的茶艺师高山流水韩信点兵一招一式很合乎仪轨地围着昔日的那个土里吧唧的火塘开始围炉煮茶。

过去大家都住平房竹楼,四面透风,围个炉煮个茶爆个玉米花烤个土豆红薯自然不在话下,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现代人住着密封的楼房,在家里围炉煮茶没有那个味道。于是乎,在茶楼在山庄在户外,围炉煮茶就成为时尚,更有汉服小姐姐小帅哥亲自参与,喝茶陡然复古风盎然。他们的围炉围的自然不是取暖的炉火之炉,围的可能是全国都阳了以后的劫后余生,回归朴素自然的温暖和平静。在瘟疫肆虐之下,不能聚集之后的聚集,煮的也不是茶,煮的是现世的寂寞,以及对凡俗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是不折腾也是纯粹的人间烟火之茶。这么想想,围炉煮茶这种时尚倒显出不同凡响来了。

回想疫情三年,我们先被各种封控,我可怜的孙子出生两个月就赶上了武汉疫情,三年小孙子三岁,看见大白就会自动张开嘴,别人不捅喉咙不量体温他都要积极主动地提醒“还有我,还有我”,真是哭笑不得。

一夜之间,好像新冠的风吹过原野,一起发烧,无一幸免。过年五十多天假期,快九十的老娘住院十四天,医院所有的科室都住满了新冠病人,几次报病危。老娘熬过了这一关,出院五天又因为新冠后遗症,摔倒断了六根肋骨,再次住院。目睹了这一场疫情和疾病,第一次感觉每个人离死亡很近很近。这种濒临死亡的极致感受,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我想起文革的时候,忆苦思甜的贫协主席在大会上回忆日军的细菌战导致云南瘟疫流行,一村一村的人死去,连抬尸体的人都找不到,他也因此成为孤儿,吃尽了千般苦,讲到深处,一个大男人泣不成声的场景,深深地印在我少年的记忆里。或许正是经历了生死疾病,封控禁足的生活,温暖的炉火,茶水的芳香,食物的香气,才是慰藉生命的最大力量,人们不由自主地在寻找着生命里的温度和温暖,一如围炉煮茶。

    或许疫情,或许身边的疾病苦痛,或许经济的不景气,这些看不到前途和未来的茫然,都因瘟疫被放大了。一如我们家被贴上大大的封条不能出门的那种惶恐,邻居朋友送菜送药送肉,生活没有任何问题,心灵的疾苦却要靠我们自己去抚慰。它让我们不得不停下飞奔的脚步,想一想未来怎么活?这几年,大家活得挺不容易,年轻人更是如此,从葛优躺到废柴,从丧文化到全职儿女、孔乙己文学,似乎在提醒我们,一种新的生活时尚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倔强的抬头,人们挣扎着活着的艰难历历在目,这些天,张家界天门山几个年轻人决绝的自杀在人们伤痕累累的心灵上又刺了一刀,他们决绝赴死,不给自己留下半点生的可能,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的痛也深深地刺伤了我们的心。      

大家从习惯约饭约酒,有空喝一杯到现在无论老人还是年轻人,最喜欢的约个茶的时尚的转变,围炉煮茶这个方式,有人看到了商机,我看到的是疫情下人生的坚持和心灵的抚慰。我们以喝茶的方式排解精神压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生活与茶方式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重要地位。古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人是不是可以说何以解忧唯有饮茶?在当下,我们要面临各种不确定性,无论是健康还是对未来的想象,在这个后疫情时代。当你直面的人间疾苦中还要加上病毒来去无踪不可把握的惶恐,特别在我们目睹了疾病和死亡之后,何以对抗后疫情时代的不确定性,这种茶生活和茶方式似乎给我们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是,这种返璞归真的围炉煮茶就是古老的茶在当下的现代性延展,因为现代性首先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生活态度。所谓态度,就是与当代现实相联系的模式,一种由人民所作的志愿的选择,或者是一种思想和感觉的方式,一种行为和举止的方式,所以源于云南的火塘烤茶与当下围炉煮茶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是我们今天要思考的问题。

在福柯看来,与当代现实相联系的模式,一种特定人群志愿的选择,是现代性的内涵,疫情期间,虽然不敢逛街不敢聚集,旅游停滞了,小范围的喝茶聚集,饮茶人群有增无减。疫情导致了人们生活空间的压缩,加剧了现代人的精神焦虑,而茶的慰籍是人们对抗这种状态的手段之一。何况茶还有增强抵抗力的功效,这越发让我们看到茶生活在我们生活中的意义。尽管今天快节奏的生活,不再有昔日的火塘,当年我父亲工作的地方,很多老乡被整体搬迁,从山上迁移到镇里。山里人不明白楼栋的编号,一模一样的楼房让他们找不到家,只有在每栋楼上画上各种动物,你家住牛楼我家住马楼,看起来是笑话,却是活生生的现实,一个时代的陨落不可避免,这些直过民族,在今天也将被裹挟着汇入时代洪流,毕竟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留在后面,这是时代的进步,但也注定了有一些人会牺牲他们熟悉的一切,跌跌撞撞地行走于人间世。与山里生活四面漏风的竹楼相比,封闭的楼不能再烧火塘,那种围炉烤茶在山里几成绝唱,只有复活在茶楼瓦肆,以特殊的方式复活在当下。围炉的时空已经斗转星移,这种古老的茶生活方式却以另外一种形式于今天复活,我们不得不惊叹于茶的神奇,这也是茶的活力与魅力,如影随形,存在于我们的精神世界之中,一有合适的机会,就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焕发出无限生机。

所以有关茶的生活,茶文化与茶道和人生哲学,在今天这种语境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契合。我们的茶生活与茶文化,茶俗与茶道,跟我们当下的生活有什么样的关系?我们一路走一路思考,与疫情当下,疫情之后,当我们重新思考生命本质属性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它们浑然一体的天然联系,福柯说的就是这样一种由特定人民所做的志愿的选择,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使之发扬光大,使之成为中华文化的璀璨光芒的一部分。

虽然活成网红的围炉煮茶,作为过来人,我们可能觉得他们的方式有着更大的表演成分,用一个不太雅的话来说就是“装B”,其实我不愿意在文字中用这个亵渎了语言的纯洁性的词语,但近些年,这个词语越来越有丰富的语境和语义,去年我一群大学女同学在昆明迎接西南大学美女教授来昆讲学,我们都是各类学校的语文老师,同学们聚在一起,选了一个特别有情调的茶室,由贺同学翘着兰花指一招一式地泡着她家的古树普洱,说着优雅的话,你想一群八十年代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经过严格专业训练的女大学生,在各个领域饶有建树的资深文化人,这位美女教授,也是教育领域的专家,培养老师的老师,突然用她那清脆而又好听的重庆话说我们好能装逼的时候,大家爆发出一片笑声,气氛陡然热烈极了,差点把那个私家茶室掀去了屋顶,好在那个晚上,整个茶室只有我们几个人。大家一下子就回到了欢快的十八岁,回到那个无拘无束的八十年代,几十年的时空完美对接。我们也是围炉煮茶,围的是几十年的分别之后的重逢。虽然那天晚上我开车回家的时候不知经过了什么地方,到家就收到一条时空伴随的短信,害得我七八天不敢出门。如果没有这一晚上美好的相聚和茶,那更是多么郁闷的事情?

我想到19年吧,我家里来了一些柬埔寨留学生做客,宾主围坐,我给他们泡茶,就是平时在家里,一个干泡台,在餐桌上,用盖碗泡茶招待他们,没有任何表演的意思,因为客人多,我泡茶速度很快,学生们看呆了。他们后来跟我说,老师泡茶很美,要跟我学泡茶,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在异域文化视野观照下的中国式的泡茶,也能够打动这些异国的学子,我第一次意识到中国茶艺的美感和内涵。虽然我只是泡茶谈不上茶艺,还没有翘兰花指,高山流水韩信点兵讲究泡茶的仪轨。我们相约下个学期回来,我教他们认识中国茶,教他们泡茶。之后就是疫情,这些学生的课改成了线上课,好多学生也就没有机会再回中国学习,我与他们的约定成为了一个实现不了美好愿望。

其实不仅仅是围炉煮茶,遍布大街小巷的茶楼茶馆,使茶成为了世俗生活最有效的沟通联系方式。上两个礼拜有事去昆明,短短的三天,也得朋友相约,到私家茶室品茶三次,从入门级的冰岛喝到天花板级的冰岛,茶主人坚持要让我们的味觉嗅觉牢牢记住冰岛味,去到另外一家,茶主人要我们尝新班章和老班章,对山头茶赞不绝口,对拼配茶嗤之以鼻。去我朋友的茶空间,又让我们领略了高级拼配的独特魅力。光是一个茶,在云南已经颇有点山头林立门派众多的样子,茶显示出了现代生活的丰富和多元,那片普通的树叶,承载了极端丰富的现代生活内涵。因为启蒙运动以自由等天生不可剥夺的权利为核心的建立起来的价值体系,以及与之相对应的制度安排,是现代社会的基石。对人类理性的追求,对自由和平等等价值观的确立是现代社会的精髓,理性成了真理之源、价值之源,人的主体性价值的发现,人性战胜了神性的启蒙之光,第一次在人类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人类从四足动物到直立行走经历了恒久岁月,从匍匐于神性之下也经历了上万年,直到启蒙运动,第一次让人性之光芒凭借理性之光获得了精神的解放,而这也正是现代性的安身立命之所在。茶的价值就在于,所有的选择都有合理性,它以其包容,中和及多元性,让我们从它身上找到了依据和可能。茶是平和的,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让人赋予理性,不像酒,一喝就迷糊。宗教人士爱喝茶,因为它能明心见性,普通人爱喝茶,因为它能使人健康。炎炎夏日,一杯茶下肚,暑气全消,寒冬腊月,一杯茶入口,让你温暖如春,家人围坐,一杯茶让你体会浓浓的亲情,茶可浓可淡,话可深可浅,情却越喝越浓。因为茶里有理性的光芒,有人性的温度。

所以,约茶喝茶,把茶言欢,安静优雅的茶生活成为了现代时尚,早几年的杯觥交错,“哥俩好啊,来就来啊”的热热闹闹,在新冠之后又甲流的后疫情时代,在人一多就焦虑不安的当下,成为了现代生活方式下的另类选择,就如围炉煮茶的故事,在我父辈遥远的年轻时代的过往,围着火塘烧洋芋煮茶,奇妙地在当下的复活,我们看到的是轮回,是深藏于生命之中的文化之光和热,这就是传承,这就是茶的价值。

茶的故事很多,来吧,找个时间,我们围炉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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